新華社杭州1月14日電（記者夏亮、蘇斌）“特別期待早點可以跑，可以跳。”
趕在春節回老家前，何明亮在寧波完成了殘肢修復手術。他期待著，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后，再穿上假肢，走路帶來的疼痛感會消失，他也能在球場上肆意奔跑。
身披98號球衣和浙江廣廈簽下“CBA球員一日合同”，收到愛心人士為他量身定做的假肢，得到在浙江省殘聯運動隊試訓的機會……在這個寒冷的冬天，因為對籃球的一腔熱血，何明亮的故事感動了很多人。而籃球就像一束光，也照亮了他的人生。
一束改變命運的光
何明亮來自貴州，年少失聰，后來又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左腿。
在哥哥何明鳳的記憶里，弟弟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將自己與外界隔絕。“感覺自己和外面人不一樣，他整個狀態都不是很好，天天窩在家里。”何明鳳說，家里有一臺電視機，看電視慢慢成了那時候弟弟唯一的愛好。
也正是在小小的電視屏幕上，何明亮找到了日后帶他走出人生至暗時刻的那束光——籃球。
何明鳳說，那時電視上體育頻道經常轉播籃球比賽，弟弟逐漸喜歡上了籃球，并開始模仿他們打球的動作，“湖人隊球星科比·布萊恩特是他的偶像”。
只有一條腿，打籃球的難度可想而知。但何明亮從未想過放棄，家人也給予他全力支持。
“籃球是他的精神寄托，唯一的愛好，也是他在困難日子里的一絲光亮。我們為什么反對呢？”何明鳳說，很快他們便感受到了籃球給弟弟帶來的變化。“他不再每天窩在家里，也愿意跟我們交流了。”
家門口的球場見證了何明亮的每一次進步。慢慢地，他不再摔倒了，而是跳著跳著，將籃球一次次投進籃筐。
“每天‘走’路，就是他增強腿部力量的方式。有時候我們去山上砍柴，即使離家有八到十公里遠，他也會跟著我們上山。”在何明鳳看來，也許是這樣日積月累的鍛煉，讓弟弟逐漸適應了用一條腿打籃球。
隨著水平的提高，何明亮開始主動和村里其他小伙伴一起打球。
蘭思建是何明鳳兒時的玩伴，也是最早見證何明亮籃球潛力的人之一。“看到弟弟一條腿打籃球的樣子，他告訴我，明亮將來一定會在籃球方面有所作為的。”何明鳳說。
為了給家人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，何明鳳在2014年離開了貴州老家，先是跟著老鄉到杭州打工，后來又輾轉去了紹興。父母日漸年邁無暇照顧弟弟，再加上何明亮自己的央求，何明鳳在2023年將弟弟接到了身邊，分別多年的兄弟倆在紹興又生活在了一起。
“他來到這里后，我曾給他找了一些臨時工作，但由于他無法與其他人交流，工作并不順利。”何明鳳說，“他現在可以幫忙接送我的孩子上學，我每個月也會給他零花錢，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。”
一日球員合同
和同齡人一樣，何明亮也喜歡分享自己的日常點滴。去年9月，他開始在網上分享自己打籃球的視頻。不過真正讓他走進大眾視野的，是前CBA球員韓德龍去年11月發布的一條和他一對一單挑的視頻。這段11分鐘的視頻，僅10天就獲得超過5000萬次瀏覽量和4.1萬條評論。
“我當時非常感動。”韓德龍回憶說，“作為一名運動員，我知道他的右腿承受了多少重量。我那時相當擔心，比賽中他會不會受傷。但當他取下假肢跳上球場后，我感覺他好像變了一個人，變得非常自信。”
在他們的單挑過程中，韓德龍盡量避免過多和何明亮有身體接觸，但何明亮對待比賽的認真態度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。為了讓比賽更加公平，韓德龍也嘗試單腿打球，但僅僅一分鐘過后，他的腿和臀部就開始酸痛。大約40分鐘后，韓德龍提出短暫休息，但何明亮繼續運球和投籃，沒有顯示出任何疲勞的跡象，還示意韓德龍來感受他大腿肌肉的力量。
“我摸了他的右腿肌肉，感覺像石頭一樣硬。”韓德龍說。
“他讓我哭了，但我對他沒有憐憫之情，因為他比我要堅強。”一位網友評論道。
這段視頻感動了很多人，其中也包括浙江廣廈籃球俱樂部。
在去年12月2日和吉林隊的比賽當天，浙江廣廈與何明亮簽訂了“CBA球員一日合同”，并贈予他一件印有自己名字的98號專屬球衣。“99和88是俱樂部兩個吉祥物的號碼，各取一個數字，代表了俱樂部對他的祝福。”浙江廣廈籃球俱樂部總經理繆壽守說。
在球隊更衣室里，何明亮與胡金秋、孫銘徽、趙巖昊等新隊友握手后，一臉滿足地坐在他的專屬更衣柜前，展示著自己的球衣。隨后他穿上隊服，加入球隊的賽前動員中，準備迎接他的首次CBA熱身訓練。
隊長胡金秋牽著他的手踏上球場，何明亮凝視著眼前的一切，神情自若，就好像這些他已經歷過千百次。
完成例行訓練后，在外援喬什-卡爾頓的托舉下，何明亮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扣籃。他用盡全身力氣，皮球最終“唰”地砸進了籃筐。
“讓我們歡迎特別球員98號，何明亮！”主隊球員入場環節的最后，何明亮“跳”著走上了球場。
“他曾夢想在大場地上打籃球，現在這個夢想成真了。”何明鳳說。
一場愛心接力
中場休息時，浙江廣廈向何明亮捐助了6萬元公益基金，用于假肢定制。收到這份特別的禮物后，走下賽場的何明亮迫不及待地通過哥哥告訴大家，他很感激，也很滿足。
韓德龍發布的視頻改變了何明亮的人生軌跡，而何明亮對籃球的熱愛同樣感染著韓德龍。因為傷病，韓德龍在2021-2022賽季結束后從CBA賽場退役。在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，他一度不想再碰籃球，因為籃球讓他傷痕累累。但何明亮的出現讓他發現，原來熱愛真的可抵萬難。
“明亮對籃球的熱情超過了任何人，包括職業球員。他給了我力量，甚至我也從他那里得到了繼續打籃球的動力。”韓德龍說，會繼續幫助何明亮尋找更適合的假肢，“希望有一天他能在籃球場上奔跑”。
很快，曾穿著鋼鐵義肢玩遍滑翔傘、滑雪、輪滑、游泳、足球等多個項目的衢州“鋼鐵俠”周鑫濤通過韓德龍找到了何明亮。“可能因為我也是這么過來的，所以特別希望能為何明亮做點什么。”周鑫濤說，當他看到何明亮單腿打球的視頻時，特別感同身受。“希望捐贈一副更適合他的假肢，可以讓他更舒適地運動，生活不受限。”
因為自己淋過雨，所以想著替別人撐一把傘。看到何明亮對籃球的熱愛，周鑫濤還主動幫他聯系了浙江省殘聯。穿上定制的假肢，在浙江省殘疾人文化體育指導中心，何明亮人生中第一次用雙腿站在了籃球場上。
“因為弟弟很小的時候就截肢了，后面又長了點骨頭，所以穿假肢走路會有點磨，不是很舒服。”何明鳳說，在醫生的建議下，他帶著弟弟在寧波完成了修復手術。等在家休養一段時間后，弟弟就可以穿著假肢用雙腿運動了。
“春節后，弟弟還會再來浙江省殘聯的運動隊試訓，看看教練覺得他適合什么項目，也許不一定是籃球。”何明鳳說。
盡管只年長弟弟一歲，但在何明鳳眼里，照顧弟弟是義不容辭的責任。他希望弟弟將來可以自食其力，但一定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。
如今因為籃球，何明亮被更多人所熟知，他也正在解鎖人生中的更多可能。
可以想見，前路依舊崎嶇，但對于何明亮來說，最重要的是勇敢奔向夢想。哪怕在遙遠星海里，只要乘著風，一切就不會遙不可及。
（新華社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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